深林幾處啼鵑，夢如煙。直到夢難尋處倍纏綿。蝶自舞，鶯自語，總凄然。明月空庭如水似華年。

莊棫此首《相見歡》詞是一首寫美人“春愁”的有味之作，表現(xiàn)的是暮春時分美人夢醒之后的一種纏綿和凄涼之感。

詞的上片寫的是鵑啼驚夢、夢醒纏綿時的情緒。起韻寫深林里飄來的幾聲鵑啼，驚醒了因思念太久、太深而終于形諸夢寐的閨中人，好夢也就猶如一縷輕煙一般飄散無痕。這里并不著一字訴說遺憾，而做夢人深深的遺憾如可呼吸得到。在構(gòu)思方面，此處受到了唐代詩人金昌緒《春怨》詩里“黃鶯驚夢”的啟發(fā)，而又更為巧妙。因為鵑啼聲好像就是在說“不如歸去”，比起百囀鶯啼，似乎是有要借鳥語轉(zhuǎn)達要行人歸來的意思。“直到”一句，寫她在夢醒之后的不甘和戀夢心情。夢已然散去如煙，無法尋覓，她猶懸浮在如夢的情緒里，更加如癡如醉地纏綿。這種特殊時分的特殊感受又有多少人感受過呢？而詞人卻在此捕捉得繪神繪色。可惜夢中的美滿遇合和夢醒之后的癡迷與留戀都不足以改變無情的現(xiàn)實，夢中的情景反而增加了夢醒后的痛楚。

詞的下片以上片作為對照，傳寫出女主人公在夢醒之后面對春光融融景象的悲戚之感。過片“蝶自舞，鶯自語，總凄然”三個短句，聯(lián)翩而下，卻又轉(zhuǎn)折有致。在春日溫暖的陽光下，彩蝶在快樂地飛舞，黃鶯在自怡地囀鳴，這美麗到極致的春天，卻不能給予她一丁點的安慰，她是一直處在凄涼的感受里，難以自拔。季節(jié)的美，因為與她的生命狀態(tài)極不相融，反倒成了殘酷的對照。結(jié)尾一句，由日轉(zhuǎn)到夜，將春夜明媚的月光作為傳遞感情的橋梁：春夜的月色有如銀白色的水，瀉在美人幽居的空庭里；由這水樣的月光，她想到了流水，也想到了自己如水一般流逝不已的美好的青春年華。要知青春年華的虛耗，那就是生命的虛耗啊！這個除了思念與做夢就無事可做、無處激情的深閨思婦，她的生命狀態(tài)是多么的可悲啊！詞人在此對于“水”的意向的運用尤其巧妙。它已經(jīng)不是一個原始的意象，而能夠自然地實現(xiàn)由月光意象到華年的抒情聯(lián)想。

莊棫此首詞的措語輕軟明麗，抒情纏綿婉轉(zhuǎn)，不愧為幽怨詞的經(jīng)典之作。

莊棫 : 莊棫（1830——1878 ），字中白，一字利叔，清代詞人，學(xué)者，號東莊，又號蒿庵。丹徒人，生于道光十年（1830）。光緒四年（一八七八）卒。享年四十九歲。著有《蒿庵遺稿》，詞甲、乙稿及...[詳細]